惜茱在隔间小心放着炭火，耳朵却伸到了里面。
屋子里的冯mā mā 对沈荣锦轻声说道：“可是奴婢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姐.......”
冯mā mā 说得诚然，因为自己自幼失恃，家里又有莫姨娘她们的虎视眈眈，冯mā mā 是半步都不敢离自己的，就是上次能见着程哥儿，也都是程哥儿来的沈府，冯mā mā 才有幸见一见程哥儿的。
沈荣锦现在都还记得程哥儿来的那一年，同样是冬天，町榭阁内却欢闹了许多，灯火热烈绽放，到了很晚才歇灭，屋内总能听到逗弄程哥儿的欢声笑语。
沈荣锦自然也爱和程哥儿顽皮，程哥儿爱吃甜食，沈荣锦便让小厨房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甜食.......
程哥儿当时吃着如意糕，从摆满了甜食的小桌上抬起头，张着他那麋鹿一般的大眼问到沈荣锦：“大姐姐，你原先总是霸占着程儿的祖母，害得程哥儿过年一直见不到祖母，只能收到祖母寄回来的那些零嘴.......我因此讨厌极了你，但是你人却这么好，人又长得那么好看，给程哥儿这么多甜食吃，还教程哥儿认字......你给了程哥儿好多东西，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把程哥儿的祖母给一给程哥儿呢？”
沈荣锦记得自己当时坐在玫瑰椅上，听到程哥儿的这些话身子都坐僵直了，双手在汤婆子套子的纹路上不住抚摸。
冯mā mā 于自己是奶母嬷嬷，可是于程哥儿却是血亲的祖孙关系.......自己凭什么霸占着冯mā mā ，还那么心安理得......
那一夜守夜的下人蜷在门外不说一句话，寒风呼啸刮过，町榭阁很静，能听到西厢房传来程哥儿隐隐的抽泣声。沈荣锦点着灯看院子里的梅花一整晚，直到天拂晓，云尖翕出金光均匀洒在树梢上的白雪，晶莹剔透地闪亮。
沈荣锦这才倒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等再醒来时，程哥儿已经被冯mā mā 送了回去，没任何踪迹。
无论荣锦如何劝，如何问，红透眼眶的冯mā mā 都不愿意回去。
那时候的冯mā mā 好像说了一句话，沈荣锦至今还记得......小姐也是奴婢漂泊在外的孙。
往事种种浮现，激得沈荣锦眼眶热烈发红，她握住冯mā mā 的手，哽咽道：“正是因为mā mā 自小便没离开我，便更要回去陪陪程哥儿了，mā mā 难道不想程哥儿？况我如今已长到这般大，mā mā 还不放心荣锦能处理自己的事？”
若说是从前，冯mā mā 肯定不放心的。
可是现在，冯mā mā 觉得即便自己不在，也很能放心沈荣锦，况她是真的很想念程哥儿.......想想道：“那，奴婢谢过大小姐。”声音有些微的颤。
沈荣锦脑海里浮现出程哥儿那双迷瞪的大眼慢慢笑弯成月牙，声音变得有些轻快，对惜宣吩咐道：“冯mā mā 回去一趟，可不能落了面子，我记得前个儿管事处不是进了几匹湖南那边的湘绣？挑几匹颜色好看的料子让冯mā mā 带回去，还有程哥儿现下也到了入学的年龄，自然少不得文房四宝，我记得我房里有那澄心堂纸，拿一捆出来，还有.......”
“小姐，”冯mā mā 打断沈荣锦的话，“不必这样的，拣一些稍好使的物什就好了。”
沈荣锦摇头道：“这哪行，mā mā 是我沈荣锦房里的，那般草草的回去，让旁人知道成什么样子？mā mā 你别管，这事且交给我。”
其实沈荣锦哪里在乎那些人的眼光，不过是借这个理由对自己好罢了。
冯mā mā 微微的笑，“好，那便听小姐的。”
这一席话罢，惜茱那边的炭火终于是添完了，她从插屏走到沈荣锦和冯mā mā 的面前，道：“小姐，冯mā mā ，炭火已经添好了。”
场面似乎瞬间冷淡了几分，沈荣锦放开握着冯mā mā 的手，回了炕椅上坐，她看着惜茱低着的小脸，道：“你先退下罢。”
惜茱视线埋得更深了，缓缓退出了槅扇。
屋子悄然静默，冯mā mā 收回一直盯在惜茱身上的视线，复叮嘱道：“小姐可要当心那惜茱，奴婢觉得那惜茱.......有些问题。”
何止是有些，惜茱是有问题，且很大的问题。但是沈荣锦并不打算告诉冯mā mā 她们，所以只笑笑说：“mā mā 尽管放心回家，荣锦心中自有定数。”
冯mā mā 点点头，也自不再劝。
沈荣锦想起叶轻的事情，她招来一旁一直沉默的惜茱道：“你替我去西洋坊瞅瞅叶娘子还在那儿否。”
因为惜茱的缘故，自己现下行动十分受限，稍有不注意，就怕被蒋兴权知晓去。
惜宣有些奇怪地看了沈荣锦一眼，然后小声道是。
沈荣锦觉得今日的惜宣有些奇怪，平日里惜宣话不会这么少的......难道是因为惜茱的缘故？
荣锦觉得应是的，斟酌之后，道：“那惜茱对我存了什么心思我心中明镜着，我如今擢她回来也是别有一番作用，不过也得委屈你好一阵子。”